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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|杨先让:真正好的民间艺人,一百年才出一个

2021-04-23 12:32:44    文/来自浙江省临海市的网友投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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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 新京报网 987

导读:本文是来自浙江省临海市的网友投稿,由西地兰副作用编辑发布关于专访|杨先让:真正好的民间艺人,一百年才出一个的内容介绍

“从小就是喝洋水学洋玩意长大的,现在可好,愣要向土坷垃里钻,费解!”

“不好好画画,怎么搞起民间美术来了?”

“狗熊掰棒子,掰一个丢一个。”

“这里放一枪、那边放一枪,到底他想干什么?”

我要创办“民间美术系”,研究民间美术,朋友们都议论纷纷。

画家黄永玉说得很形象:“你总跑到人家‘地’里折腾,自己的‘地’都荒废了!”


在《黄河十四走》的序言《因缘与抉择》里,杨先让回顾了自己在中央美术学院创办国内首个民间美术系的过往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在高等学府里搞民间美术,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然而杨先让凭着自己的“嚷嚷”,在众多反对声中,愣是给做成了。但回顾起这段过往,杨先让却说,他本没想走上这条路,“民间美术不是我的梦想,但这是我的责任。再不做点什么,就都没了。”


为什么要创办民间美术系?为什么要走黄河考察民间艺术?中国民间艺术的造型体系由何发展而来?既然民间美术的消失将是世界性的,我们又该做些什么?作为中华民族的“本源艺术”,民间艺术又有着怎样的来龙去脉?


带着这些问题,新京报记者近日探访了杨先让老先生,听他再一次说起了“念念不忘”的民间艺术,他说:“不管说多少回,我一谈到这些东西都特激动,能不激动吗?”



杨先让,1930年生于山东牟平养马岛,195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。曾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和创作员、文化部研究室研究员、中国民间美术学会副会长、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系主任、教授。曾获中国文联第11届造型表演艺术成就奖、美国休斯敦大学亚洲艺术部文化奖、全美华人教育基金会终身艺术成就奖等国内外大奖。代表作品有《晌午》《渔村》《延安组画》《刘胡兰与六烈士》《纪念周总理》等。木刻《出圈》获1957年全国青年美展奖。1982年于中国美术馆举办画展。出版有《杨先让木刻选集》《杨先让彩绘选集》《杨先让文集》《徐悲鸿》《中国乡土艺术》《黄河十四走》《艺苑随笔》等著作。


采写 | 新京报记者  何安安



《黄河十四走:黄河民艺考察记》,作者:杨先让、杨阳,版本: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  2018年7月

事实上,虽然如今杨先让的名字与中国民间艺术已经密不可分,但起初,他并没有想过搞民间艺术。而他之所以走上民间美术的研究推广之路,反倒充满了偶然,颇有些被“逼上梁山”的味道。即便是这样,“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”,杨先让还是走上了为民间艺术“摇旗呐喊”的路,更创下了14次走黄河的壮举,使他对黄河流域的民间艺术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直观感受,“我就像捅破窗户纸,看清楚民间美术的来龙去脉,也摸着了民间美术的根。” 


已经年近90高龄的杨先让当然也有遗憾,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几百年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民间艺术,很多还没有来得及记录,“就没了。”从1986年至1989年,杨先让带队四年14次走黄河,足迹遍布青海、甘肃、宁夏、陕西、山西、河南、河北、山东八省份,进行抢救性的民间艺术田野考察,用数千幅图片,20多万文字如实记录了绣片、剪纸、布艺、皮影、木偶、面花、壁画、年画等黄河流域民间艺术造型。


杨先让的身份有很多,除了中国首个民间美术系的创办者之外,他还是徐悲鸿的弟子,黄永玉的好友,陈丹青、徐冰的老师。他说,他没想过成为大画家,大艺术家,只是一个“美术工作者”,“我要在中央美术学院搞(民间美术),我自己能不能画无所谓。” 


民间的东西,艺术绝不表现悲哀,生活再苦,创作的东西都是歌颂(生活)的,都是积极向上的,都是吉利的。所以我说民间艺术是乐感艺术。”在杨先让看来,中国民间艺术由于材料的质地及实用的功能,比较容易湮灭,因此可说是一种“即逝艺术”,而且是“不讲理的艺术”。在考察中,杨先让发现,妇女是民间艺术创作的发起者,也是早期民间艺术的创作主体,“本源艺术直接流传入民间,其创造首先被妇女继承,尤其农村妇女更是民间艺术创作的基本队伍。”


01


新京报:很多人都好奇,你学的是油画专业,为什么后来会走上民间美术的道路? 


杨先让:好多人学绘画都有目的,我没有。我18岁进入徐悲鸿创办的北平艺专(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),其实那时候我兜里揣了一封给南京剧专(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)校长欧阳予倩的介绍信,想着去报考戏剧专业。结果半道路过北平遇到我的同学,他拉着我考了艺专,就转学了绘画。新中国成立以后,改成中央美术学院。我1952年毕业。 


院长徐悲鸿对我很满意,毕业的时候全班二十多个人,列名单我都是班里头一个,后来分配到(人民)美术出版社做编辑。艺术这玩意儿,尤其是美术,有时候是一通百通的。做编辑也没机会画油画,我就刻了木刻。后来全国青年美展的时候,还得了奖。《人民画报》的主编丁聪见了我说:“小杨你真聪明,你是版画家了。”呵,这么一张就变成版画家了?我自己也稀里糊涂的,后来陆续搞了一些版画。

 

现在大家都说梦想,我哪有什么梦想?我绝不梦想当一个版画家。我还是喜欢油画,我喜欢色彩,我喜欢油画的丰富表现力。可是我自己自投罗网了。搞了版画又到了美术学院,1978年我成了版画系第一个副教授。1980年,江丰回到中央美术学院重任院长,他提出创建年画连环画系,要我组系,担任教学工作。冲着年画和连环画这两个专业,坦白说我根本不会喜欢,但是我重感情、重情义。


新京报:1983年你去美国探亲,回国以后就提出创立民间美术系,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?是什么触动了你?

 

杨先让:民间美术系也不是我的梦想。1983年我去美国探亲,在美国整整待了一年多,参观、办展览,到了美国我简直如鱼得水,朋友多,爸爸也在那儿,哥哥、嫂子也在那儿。那个时候去美国的(中国)人还不太多,下了飞机哥哥带着我,到了麦当劳,我感觉干净极了。他们怎么这么干净?我很奇怪。

 

吃完饭哥哥带着我在高速公路上开车,路两旁都是高楼大厦。我的天,我都发晕。我就问我哥哥,这些高楼都是国营的,还是私营的?我哥哥没法回答。但我真是没见过。到了哥哥办公室里,咖啡随便喝,好家伙还可以加糖,我就一会儿喝一碗。那个时候真叫土,真有一点不知道东西南北了。

 

那个时候我54岁,到了美国我参观、看展,自己也办画展。我感觉到西方对民间艺术比较敏锐,比如毕加索吸收了非洲的民间(艺术),就变成了立体派,扬名世界,但是我们国家当时还不怎么考虑(这件事)。中国的民间艺术那么丰富,能创造出多少个毕加索?

 

但我对民间(艺术)也并不了解。记得1956年我到延安去,到了陕北的黄土高原,民间艺术多极了,我视而不见,根本就看不到。我那个时候是学油画的,我背着大画框想去画油画,找人、找形象、找景儿。


但是我知道中国的民间(艺术)很多,所以我就想创办民间美术系。年画连环画系我真办不下去了,我感觉困难极了,连环画也不景气了,出版社也不怎么出版了。有了电视了,民俗都改了,谁过年还去买年画?

 

我还要继续搞年画连环画系吗?我不干了。我就想,如果要搞,就搞个民间美术系,我把大民间全吸收进来。还有一个原因,我着急了。我觉悟了。因为什么?因为民间艺术马上就要消失了。所以我有这样的紧迫感,这太重要了,所以我嚷嚷着一定要搞民间(美术系)。

 

后来吴作人跟我说,“你现在搞民间艺术,我很赞成,我给你写八个字:‘从无到有,积少成多’!”

陕西华县农村里,外婆家为小外孙满百日准备了一车的贺礼,包括大小面花,百日被面,衣服帽子等,正欢欢喜喜送礼去。


02

真让我说中国的民间美术好在哪儿,我傻了眼


新京报:很多资料里都提到过这段历史,当时大部人并不赞成成立民间美术系。你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? 


杨先让:他们问我,“你搞什么民间美术系,美术学院能培养民间艺人吗?”开院系会议的时候,给了我一点时间,等于让我答辩了,让我说一说。我就慷慨激昂地讲,我在美国考察了,韩国我也去过了,他们的美术学院都是一路货。我们有油画、还有国画,现在如果再加上一个民间美术系,就全世界独一无二了。 


而且中国的民间(艺术)这么丰富,如果能把我们的民间(艺术)吸收进来,将来培养的人,能创作多少了不起的东西?人家问我,“将来你的学生毕业以后怎么办?能分配吗?”我说,“你的学生分配到哪儿,我的学生就能分配到哪儿。而且我的学生能力比你高一筹,油画我也能画,国画我也能画,还比你多懂一个民间。将来国际上得奖的不是你,而是我的学生。”我理直气壮,古元(时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)第一个举手同意了。我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

新京报:民间美术系的学生要学些什么,当时设置了哪些课程? 


杨先让:西方的色彩课、造型课要学,素描课、透视解剖课也要学,国画的工笔、写意也学,我还教他们学民间(美术),研究民间(艺术)的各种造型。 


新京报:但当时并没有这样的先例,也没有相应的教材和课程设计,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? 


杨先让:难就难在这儿。所以真正要成立民间美术系了,我就有点傻眼了。真正让我说出个一二三,说出中国的民间(艺术)好在哪儿,我说不出来。对于中国民间到底有多少东西,怎么个丰富法,我也说不出来。好在我妹妹是西安美院的教授,她是搞美学的,首先给我写了一本《民间美术概论》,这个真感谢她。然后女儿就跟着我走黄河,下去做考察,我要真正了解中国的民间(艺术)。但没有钱,觉得就像要饭的一样,到处去找钱。民间艺术好在哪儿,我必须要了解,不然我怎么能去宣传,怎么能去喊?黄河十四走,我是一直走到底的。很多人断断续续跟着我,我不行,我得一直走下去。 


好多人当时说,这么难,杨老师你干脆找一个地方,像郭兰英一样,到广州去办学。郭兰英是我的好朋友,她在广州办了郭兰英学校。我说:“我不,我就在中央美术学院干。”这是很重要的一点。 我当时想在美术学院办这个系,和他们并肩齐进。我们有西方体系,雕塑、油画、版画这都是一个体系,然后有国画,如果再加上个民间(体系),这多好,三驾马车。所以我就说:如果徐悲鸿活着,一定给我一个大奖,如果江丰活着,一定会支持我。 在中央美术学院里干出来一个民间美术系,对全国喜欢民间(艺术)、搞民间(艺术)的人都是一种鼓励,过去搞民间(艺术)的人腰杆都不直,这件事真是给他们加了把劲,有了依靠,像王树春(美术家),简直比我都高兴。


考察黄河民艺一行人在河南三门峡冯佐村黄河边。

 

新京报:为什么会选择黄河流域作为民艺的考察范围呢? 


杨先让:为什么选中了黄河?中国这么大,有九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,有五十六个民族和六七千年的文明史,黄河、长江、珠江、雅鲁藏布江、松花江、黑龙江等,哪条江河流域没有民间艺术,哪里的民间艺术不需要去认识、去考察呢? 


黄河沿岸一直是中华文化的中心地带,从夏、商、周起至今,都是文化荟萃之地,黄河流域可以说是最具有中华民族文化艺术代表性的大区域、大文化圈。它包含了中原文化、草原文化、汉楚文化、吴越文化、东夷文化和苗藏文化。从高原到沿海,从仰韶文化到大汶口文化,从原始社会发展到现代社会,变异清晰。漫长的封建时代,帝王争地建都又大都围绕着黄河流域,人称黄河为华夏民族的摇篮并非过誉。这里所产生的一切民间艺术活动又必然与考古学、哲学史、古代史、民俗学、民族学、艺术史等多方面的学科,在内涵和根源上密切相连。考察黄河流域的民间艺术,很可能获得打开中国其他地区民间艺术的一把钥匙。


03

真正好的民间艺人,一百年才出一个

 

新京报:十四次走黄河考察民间艺术,都看到了什么,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? 


杨先让:我到黄河去考察,我考察的着眼点完全是造型,完全是美术,和工艺无关。剪纸的造型、刺绣的造型、面花的造型……你怎么做的,怎么编的,怎么绣的,我管不着,我吸收的都是造型。 


它为什么是这样一种造型?它为什么要这样做?比如刺绣,这个鱼为什么绣这个造型?为什么鱼要和莲花一起造型?鱼莲文化就是一种传统的生殖文化,属于生殖崇拜。鱼莲文化中,鱼和莲花分别代表着什么意思?谈恋爱的时候,一个男子送女子一件东西,鱼和莲花之间一定要有距离,如果鱼咬了莲,那两个人就结婚了。如果拿鱼咬莲送给姑娘,人家得扇你嘴巴。这就是民间的文化,和书本上的文化不一样,这就是原始的(文化)。多有意思,可爱极了。 


定襄的辨不清面娃,我的天,这几个小屁股做得太像了,发面做出来的。为什么这几个孩子要做成这种造型?它起源于哪里?这种造型延续了几千年,通过某个巧女子的手,一代一代流传下来,这些造型绝不是一下子就被创造出来的,而是她的奶奶,她的妈妈传下来的。遇上一个巧人,她就会搞得更好。真正好的民间艺人并非到处都是,是个人都可以拿剪子铰花剪纸,但真正好的一百年才出一个。

定襄的辨不清面娃

 

什么叫“福”?“福”最大的一个内涵就是传宗接代,全世界的民间都有生殖崇拜的传统——人丁不旺盛,这个民族能繁衍吗?很多造型,油画是这么画的吗?木刻是这么刻的吗?民间的造型,就靠着老太太的一把剪子给剪出来,多厉害。我就可以这样做,这就叫造型,引起我注意的就是这些东西。 


我了解到了中国的民间(艺术)是这么多,这么丰富。什么毕加索的立体派,在中国早就有了,就在民间的叶子牌上,太厉害了。 


民间的造型,就是“不讲理”的造型,多可爱。透视学也讲理,解剖学也讲理,色彩学也讲理,都是讲理的,但民间艺术“不讲理”。比如皮影,皮影的源头在山西、陕西一带,但最好的皮影是河北省的。陕西的皮影精雕细刻,刻得细极了。但河北的皮影可不一样。我为什么认为河北的皮影最好?造型太棒了。你看眉毛上去了,眼睛过去了,眉毛和眼睛转着圈儿连在一起,多好看,还有这个小嘴唇儿往下一挑就是一块红颜色,太好了。这些东西传到印度,传到东南亚,都是他们(河北滦州)的造型。



滦州皮影


都是剪纸,哪儿不一样?每个地区都有它的特点。到我们山东看一看,胶东那些媳妇儿、那些姑娘手巧极了,剪出来的东西精细极了。只能说表现的内容都一样,都是真善美。到陕北看看,都是粗犷的,它不一样,怎么能一样?这就叫地区风格。 

新京报:民间艺术是如何进行传承发展的? 


杨先让: 我在山西芮城发现的布鸮,头部像猫头鹰,身躯像虎又似鱼,足如兽爪又像鸡爪。和新石器时代出土的陶鸮罐一比,几千年了,民间还是这种(造型的)鸮,以同样的面目出现在平民生活中,太有意思了。这个联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?就在民间这样联系起来了。这种联系不是帝王给联系的,也不是文人画给联系的,鸮在民间代表着吉利,是保护神。从几千年前新石器时期到我们现在,到处都是。 


民间的东西不能胡来,弄错了可不对,都互相有传承,特别讲究谱系化,但老乡不知道,你问她,她说:“这是奶奶教我的,怎么好不知道,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,我们感觉好看就行了。”其实仔细研究,都是有延续的,但她自己不一定知道。库淑兰剪的那些铰花都是有象征意义的,那些草、花都有阴阳结合的寓意在里边。离开了阴阳结合,万物就都没有了。 


搞民间艺术的不是艺人,他们是民间艺术家。生活那么苦,可人家创作出来那么好的东西。民间的东西,艺术绝不表现悲哀,生活再苦,创作的东西都是歌颂(生活)的,都是积极向上的,都是吉利的。所以我说民间艺术是乐感艺术,(这种艺术)生于苦难死于安乐。 


而且民间不只有艺术,还有民间哲学。民间的哲学就是阴阳,讲究万物有灵,这不是宗教。它跟我们的生活或者生存息息相关。民间太有意思了,茅房里头有神,鸡窝里头有神,猪圈里头也有神。家里面都是有神灵在保护的,典型的就有门神、灶神,太有意思了。我们的老祖宗,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活过来的。


杨先让笔记本中的手绘图。


04

民间美术的消失将是世界性的,没有办法避免

 

新京报:你在海外生活了多年,其他国家的民间艺术是如何发展的,有没有一些可以借鉴的经验呢? 


杨先让:世界上所有民间(艺术)的造型体系都是一样的,大家都有生存的需要,他们的生活需要这些东西。一开始都是为了活着,在原始社会,妇女在家里搞家务,男人出去打猎、种地、打仗。但总得有过年、过节,总得四季,总得有人生的生老病死。生活不可能每天都是平铺直叙,所以就需要研究美。 


本源艺术直接流传入民间,其创造首先被妇女继承,尤其农村妇女更是民间艺术创作的基本队伍。最早搞艺术的人都是妇女,她总得做点什么来点缀生活。由于她们农务、家务两忙,创作只能是业余的活动。没有纸就做个面的,没有面就做个泥巴,都是这样做出来的。比如面花,它不是用来观赏的,用完以后就扔了。它是实用的,装饰完了,干了以后小孩就掰了当饼干吃。人家不会像我们一样做一个作品然后装镜框摆放起来。后来慢慢这种需要变多了,男人也就加入进来了。 


朝鲜、韩国也有民间,还有其他国家。我记得我在美国华盛顿讲学的时候,他们被感动了,印度专家来和我握手,激动地说,“我们这些民间的东西都消失了,我们没有保护,没有办法保护,现在都自生自灭了。” 


虽然一部分民间艺术可能因旅游商品开发,或因保留民族民间文化而存在,但性质将有所变异。民间美术的消失将是世界性的,没有办法避免。 我觉得民间美术现在挺好了,我很满意了。然后就看后代聪明人看到这些造型怎么吸收了。照着人家民间完全照抄是不行的,真的创作你得发酵,你得变成另一种东西,真要跟着模仿,人家老太太的创作已经很好了,不需要你(模仿)



新京报:你提到民间美术的消失将是世界性的,那么,我们可以做些什么?有没有办法避免呢? 


杨先让:不是说学了民间美术就能变成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家,那得几百年出一个。你能变成一个大画家吗?你能出一个齐白石吗?我们只不过是美术工作者。当然也有好的,现在好得很多,很普遍,但好里头拔尖太难了。学校里能教的是技艺,能培养出一个艺术家太难了。 


虎也是民间的守护神,很多地方都有虎的文化,虎头帽、虎头鞋、布老虎……虎是保护民间的神,不是龙,龙是帝王的,让他们给霸占了。虎能镇宅、驱邪、禳灾,又是生育的保护神,是中华大地上的吉祥物。这些造型是哪儿来的?几百年慢慢延续发展,民间艺人慢慢琢磨出来的。 


但是今天,很多东西消失了,一个文化的消失就是没有了,现在想抢救也抢救不了了。我们只能抢点玩意儿,保存下来。这种消亡不是我们人力所能控制的,还有许多因素。就像玛雅文化,说没有就没有了。 


我感觉我研究的不够,我只是在美院嚷嚷了一个系,待了几年培养了几个学生,只起了这么一个作用。当然我后来去美国宣传,我没在那儿办(民间艺术)展览,但也起到了作用,圣地亚哥人类学博物馆馆长看见了这个,专门坐着飞机来到我家里要和我合作,因为他是搞人类学的,他搞玛雅文化,所以希望我能够在美国搞黄河十四走的巡回展出,但是我不行,我要回国了,而且博物馆也需要找钱,他们也找不着。

杨先让考察黄河民艺笔记本之一。


新京报:距离黄河民艺考察已经过去了三十年,现在回头来看,有没有什么遗憾? 


杨先让:很多造型,还没有来得及记录,就已经没了。为了考察民艺,我黄河十四走,但这只是蜻蜓点水。很多时候因为信息的闭塞和滞后,我们带着介绍信到处去跑到处去问,很多时候风尘仆仆地去了,好不容易最后找到了,人家说:“你们来晚了,人死了。”我们问,“那东西呢?”人家说:“人死了,(东西)都烧了。”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 还有就是在创作上。这个东西在艺术上没有变成我的血液,我想让它变,我想和它“结婚”,我想和它“生子”,但我办不到,我不是那个材料。因此我希望年轻人,希望总有那么一些聪明人能够从这些来自民间的造型中有所发现,有所创造。这条路能不能走好,我不知道,大家八仙过海,看看是谁有本事。我只能起这么个作用,我大喊大叫,起了这样一个作用。


作者 | 何安安

编辑 | 余雅琴

校对 | 翟永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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